在叶燃收拾桌子的时候宋亦儒已经醒好了酒,“你家的东西还能用的我都带回来了,”他把红酒杯递给她:“不过你这样的胃,天天这样喝酒合理吗?”

叶燃仰脖喝了一大口。“合理啊,酒可以杀菌。”

宋亦儒木然的看着她说冷笑话,抬手给她的杯中又添了一些。她喜欢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靠枕,背靠着沙发。喝酒的时候傻傻的望着院子的落地窗,也不说话。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不怕我?”与她牛饮不同,宋亦儒喝得小口,这虽不是什么82年的拉菲,但也是上好的特供的红酒。

“怕什么呢?”大概因为中午吃了药,叶燃这次的酒劲上的很快。“我和你待在一处,实在不知自己有什么可怕的。劫财?”叶燃指了指客厅里的浅蓝色的破旧的行李箱,“都在那儿了,你尽数拿去怕还没有这瓶酒值钱。劫色?”叶燃指了指自己,非常诚恳的说,“真劫起来,恐怕还是我占了便宜。”

宋亦儒很满意她的回答,大方的又赏赐了她一大杯的酒。“过两天等你的伤好一些了,跟我去一趟学校。”他站起身子,喝掉了杯中酒。“少喝些。”他看了眼醒酒器里剩下的酒,临上楼前到底还是嘱咐了一句,虽然知道并不会有用。

“好。”这一句也不知是回答去学校还是喝酒,亦或两者兼得。

叶燃喝光了剩下的酒,她爬到客厅的玻璃门,额头靠在冰冷的玻璃上,看院子里的树叶。它们随风打着旋儿,一次次离开地面,可最终又都落下。也不知是怎样的起承转合,她看着落叶竟然了悟了人生凡事都要面对,逃避无法解决任何问题的命题。

看来,酒真的是好东西啊。

叶燃休息了四天,总算是恢复些了,她早上下楼的时候宋亦儒已经穿戴整齐坐在餐桌前食用早餐了,左边的位置还有为她做的一份。

“我就不吃了,我习惯早上吃煎饼和油条。”

“嗯,那就把它扔了吧。”宋亦儒冷声说道,双手拿着刀叉在骨瓷碟上叮当作响。

叶燃挪着小碎步,在左边坐好,右手拿着叉子翻着碟中的鸡蛋,“这个蛋包饭还挺好吃的啊。是你做的吗?”

宋亦儒已经吃完,抽出纸巾擦了擦嘴角,冷冷的解释道:“这不是蛋包饭,它叫omelet。是王阿姨做的。”

“奥。”叶燃塞了一大口,“王阿姨人呢。我还没见过呢。”

“做好饭已经回去了,谁叫你起的那么晚。”宋亦儒把碟子放在水槽,转身催促道:“5分钟后车库门口等。”

叶燃看了看碟子中还剩下大半的蛋包饭,哦不,omelet,狠狠一叉子,统统塞进了嘴里。

宋亦儒的座驾是一辆银色的牧马人,车子的底盘高,视野好,马力强劲,但是对叶燃这样的小短腿并不友好,她每次都要用力蹬才能上去。他们出门不算早,避开了早高峰,牧马人一路疾驰,叶燃贴着车窗牢牢抓着安全带,抻着脖子念阿弥陀佛。

她是扶着车门下来的,整个人摇摇晃晃,如果不是心疼昨晚名贵的酒,她简直可以吐出来。他们二人的课程已经结束了,这次过来不过是去教务处拿成绩单和假期实习手册而已。想到那宏观经济,叶燃的心里紧紧的。

宋亦儒是学建筑的,院系办公楼在南面。“你取完报告就在这儿等我,我30分钟后来找你。”

“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你认识路吗?知道我家的门牌号吗?”他望着叶燃,不等着她回答,摇上车窗扬长而去。

“报告。”叶燃敲了敲门进入教务办公室,取出自己的学生证来领成绩单。办公室的老师们都在一边吃早餐一边聊天,负责成绩管理的老沈打开她的学生证后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煎饼,眼光在她身上来回打量,“你就是叶燃?”语毕,她能感受到来自办公室四面八方的目光。

“是。”叶燃点了点头,心想自己在女生宿舍那一架大概真的是一战成名了吧,连院办老师都这么打量自己。

老沈犹是不相信般盯着她的脸,像是要在上面凿出一个洞来。他实在不能相信,就是这样一个骨瘦如柴貌不惊人的小姑娘,在短短几天内让J大的管理学院翻了个天。

“厉害啊,小姑娘。来,你收好。”他把成绩单和实习资料交给对方。叶燃一度觉得是自己的错觉竟隐隐听出了敬畏感。

“谢谢老师。”叶燃微微鞠躬,拿着资料离开了办公室,一面下楼一面翻看成绩单。马克思B-、货币银行学A、战略管理A-、宏观经济A-、国际贸易B+、等等,叶燃停在台阶上,手指向上挪动,宏观经济A-。叶燃翻到前一页,又仔细核对了一遍学号和姓名。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宋亦儒比约定的时间到的早,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她傻傻站在雨里也不知道拉上帽子挡一挡。“上车。”叶燃没有动,她在雨中,透过半截车窗望着车内的男人。

“上车啊!”雨从车窗飘进来,宋亦儒有些不耐烦。

叶燃低头看了一眼手中已经淋湿的成绩单,打开门,跳上了车。

“傻吗?下雨也不知道戴帽子?”宋亦儒抽出纸巾丢在她的腿上,调高了车内的温度。“你的病还没有完全好自己不知道吗?”

叶燃将膝盖上的纸巾握在手里,用力的擦拭湿掉的成绩单,可越用力,遇水的纸张磨损的越厉害。她忍不住,把这团纸握在手里,手握的越紧,指甲的痛感越强烈。最终,她缓缓打开了手心,有些泄气的问道:“宋亦儒,你究竟是谁?”这个问题她问过很多次,宋亦儒也回到了很多遍,可那都不是全部。曾经,叶燃也不在乎,他只要有着那双眼睛就好。可现在,她还能记得自己重回办公室确认时那些老师们不屑又寓意过深的眼神。“姑娘,你男朋友连我们院长都能弄下台,改个成绩又有什么呢。”

“宋亦儒,你究竟是谁?”不是你的名字,而是这个名字的背后,到底意味着什么。

下雨天,前方车辆激起的水雾打在挡风玻璃上,视线受阻,宋亦儒车开得慢了许多。她上车时他就看见了那张成绩单,也一直在等待她提问。她曾经问过自己这个问题,更曾问过自己,到底可以帮他什么。他当时的回答,怎么说呢,嗯,非常的,模棱两可。可叶燃不是较真的人,曾经历过的种种抹杀她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心。

牧马人停在人民医院的停车场,窗外有救护车来来往往的鸣笛,宋亦儒解开安全带,这一次,他决定认真答题。

“腾飞集团的董事长叫宋卫国,那是我的父亲。而我的爷爷,曾经是一位功勋累累的首长。叶燃,你曾经问过我,到底可以帮助我什么。当时我的回答是留在我身边,你答应了。但恐怕那时,你还不明白留在我身边的意义。我不喜欢女人,这从我们见第一面时你就明白,可我的家庭不允许我有这样的性取向。为此,我付出了很多,很多。现在,我需要你留下来做我的盾牌,我没有想过妥协,那么将来,你或许还会成为我的利剑。当然,我可以给你很多,你捉襟见肘的经济状况,你母亲的病,我都会给予最大程度的帮助。但,叶燃,我希望你明白,留在我身边的代价或许将会远远高于你的得益。留在我身边的提议,你是否需要重新考虑。”

叶燃出身青山外校,那是N城最著名的贵族学校。当年的顾若言与金灿也都是富家子弟,同学中更不乏官场后代。可如今,宋亦儒虽然说得轻巧,但他的身世里包含着是军与政的联合,权利更迭,真正的名门望族。

“为什么是我?”

“我需要一个对我性取向知道底细的人,当然,这样的女人可以有很多。而我确定是你,是在我了解你曾经发生的事情之后。叶燃,你知道吗,你的父母,你的过去,让你变成了一个麻木的,对这个世界毫无憧憬的人。期待越低,欲望越低。正如我所说,我可以给你很多,可我对立面的人,他们拥有的更多。我没有信心,所以只能将背叛的可能性压到最低。”宋亦儒没有说出口的是,那个漫天飞雪的冬夜,她满身泥泞怀揣着小刀站在他面前,他当时觉得有多荒唐,事后就明白她对那个少年的愧疚有多深。而如今,他像是小时候家人教导自己的那样,不过是在借力使力,诱导别人去做身先士卒的那一个。

“我答应你。”这是一个阴谋,他一定还有隐瞒自己的地方,除了性取向,一定还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些,叶燃都知道。可宋亦儒看人太准,她的确对生命已经没有期待,所以,没有深究的力气。他是利用她,她又何尝不是呢。

这是一场救赎,我救不了自己,倘若真能救了你,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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