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一场阵雨刚收了尾，却没带来多少凉意，反而叫空气更加闷热。连钰一打开校医室的门，一阵带着潮气的热浪便迫不及待地扑面而来。
今晚陪他一起在教学楼坐班的周清舒也被这热浪蒸得抬起头来，朝门外张望时脸上带了些忧色：“这天真是说变就变，早上还好好的，晚上居然下起雨来了。”
她这番无心之言倒是提醒了连钰，他从包里拿出一把折叠伞，硬塞给没有带伞的周清舒。
周清舒知道他只有这一把伞，自然是拒绝的。
连钰却满不在乎地说：“没关系，你就拿着吧。我今晚去生活区值班，也就走几步路的功夫，不至于那么倒霉就碰上大雨吧？明早回来时就更简单了，我随便蹭个学生的伞不就结了。”
他把话说到这份上，周清舒还真不好意思再拒绝。她拿过折叠伞：“小十，那我就先拿着用了，谢谢你啊。”
“不用客气。”见她总算承了他的好意，连钰单手背起背包，向她告辞，“周校医，我先过去生活区了，明天见。”
此时还没到晚上九点半，全体学生都老老实实地待在课室里自习，走道上空荡荡，是校园里难得的宁静时光。
连钰轻轻把门带上，踩着湿滑的地砖悠哉悠哉地向前走去。
不远处，有人靠在教学楼架空层的柱子旁低头看手机。那人身材颀长，背倚在石柱上，修长的腿一曲一放，姿态惬意。
听到脚步声，靳言放下拿着手机的手，侧头看向来人：“来了。”
没了手机屏幕的光，他英挺的五官瞬间浸入夜幕中，模糊了棱角，唯有一双眼睛灿若星辰，倒影着点点微光。
连钰维持原速，慢慢悠悠地走到他身边，嬉皮笑脸地同他道歉：“不好意思啊，迟到了几分钟。”
靳言知道他有分寸，没有将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事摆在心上：“无碍，也不算很久。”
谁能想到，他是揭过这事了，可他身旁这个油滑的小子却顺势蹬鼻子上脸。
“也是——”连钰得意洋洋地把手心里藏着的钥匙放在靳言面前晃悠了一下，又迅速收回，拖长了声音说道：“要是没有我在，你可进不去校医室，我就算迟到个十几二十分钟你也照样得乖乖等我。”
他这小人得志的嘴脸叫靳言险些绷不住笑，沉下声催促他：“快走吧。”
他转过身来，身后的黑色背包全然暴露在连钰的视线下。
连钰起初只觉得这个背包与正装打扮的“梅主任”并不相衬，看久了才逐渐回过味来：“梅主任，你还挺未卜先知啊？”
这人明明今天才同他商量晚上值班的事，却早早地准备好过夜的东西，这不摆明了今天的一切交谈及结果尽在他的预料之中吗？
靳言纠正他：“我这叫未雨绸缪。”
连钰小声嘀咕：“不也差不多。”
有了之前几次交锋与合作的铺垫，这两个临时组合在一起的塑料同伴倒是渐渐摸索到了与对方打交道的正确方式，气氛难得和谐。
为了让他们的合作更加顺利，连钰在路上跟靳言简单介绍起校医值夜班的事。
说来也是巧，生活区的校医室就设在a栋脚下，临近男生宿舍入口。
虽说是值夜班，但学校的校医当然不用像医院值班的医生一样苦哈哈地空坐一整夜。生活区的校医室里设置了浴室跟床铺，如果无事，值班校医可以在里头休息一夜。
其实连钰自己也是头一回进到生活区的校医室，不过他面上不显，熟门熟路地带着靳言摸到门边，用手里的钥匙开门，看上去真像个熟手。
他借着绝佳的视力在黑暗中准确地找到开关，三下五除二把房间里的灯全开了。
这里的空间并不大，二人站在门边一眼就能把房间的陈设看了个遍。
首先印入眼帘的是正对着大门的书桌，上面随意放着几本用a4纸装订的册子与两个塞得满满当当的文件夹。书桌上方钉了个大玻璃柜，里头放着应急的药物。
书桌旁是一个大铁皮柜，柜门关着，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
供校医休息的单人床摆在大门右侧，一起身就可以够到墙上的开关。大概是为了省事，这张床的床单被套与病人床一样是白色的。
不过，像这样窄小的床，睡周宋两位身材娇小的女校医还好，让他们这样手长脚长的男人来睡却还是勉强了些。
连钰的眉头自亮灯后便没有松开过，搭在门把上的手紧了紧，又倏地松开，快步走向铁皮柜，拉开柜门。
偌大一个柜子，里头却没装多少东西，只挂了几件白大褂和一桶洗衣粉。
连钰蹲下身，揭开洗衣粉的盖子。里面的洗衣粉居然不是散装，而是用小袋子一包一包提前分好的。
连钰用两根手指拈起一包凑到眼前，半天都没有新动作。
靳言发觉他的异样，怀疑他是看出了什么门道，替他关好大门：“怎么了？”
连钰回过神来后却摇了摇头，兴趣缺缺地把洗衣粉丢回桶里：“没什么。”
他站起身来。
这个狭小的房间左右两侧都各有一扇门。
左侧的铁门大开着，通向阳台。阳台设有洗衣机和洗手池，再侧边是卫浴间。
右侧的塑钢门却是紧闭着的。
作为这里的临时管理者，连钰主动上前把门打开，露出了里间的真容——
这个小房间的摆设比起外间还要更简单些，只放了两张供病人休息的单人床与一张矮几。
总的来说，这里空间不大条件不算好，但胜在基本的生活设施都有，应付一晚不成问题。
连钰把背包放到书桌上，两三下就对今晚的留宿做出安排：“我睡外面，你睡里头。”
靳言把小房间的灯打开，依次看过里外间的三张床，回头问连钰：“里面刚好有两张床，你不进来一起睡吗？人多好照应？”
连钰拒绝：“我不要，谁知道你半夜睡觉打不打鼾。”
靳言：“……”
在连钰的强烈要求下，床铺位置的分配就这么拍板决定了。
他们两个都是在星运会摸爬滚打过的人，对生活水平的要求都不算高。简单沟通过后，连钰先拿着换洗衣服去洗漱。等他出来后，靳言才接着进了卫浴间。
等一切个人琐事处理完毕，闹钟已经指向了22:24。
下了晚自习的学生把生活区挤得闹哄哄，靳言进去时顺手关上了铁门，将房间与外头的喧闹彻底隔开。
房间里，换了一身宽松衣服的连钰坐在书桌前，一本正经地握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暖调灯光给他柔软的发丝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衬着那张白皙精致的脸，竟叫这狡猾的麻烦鬼变得无害又乖巧。
靳言一边用毛巾有一搭没一搭地擦着头发，一边朝假乖巧的麻烦小鬼走去。
他一手撑在书桌上，另一手搭在椅背上，俯身去看纸上的内容。他低头时，水珠顺着发梢落在白纸上，晕开一片水渍。
他低声问道：“在写什么？”
突然被陌生的气息笼罩，连钰不自在地往侧边挪了挪。只是他们此时的姿势比先前在校医室的那次还要再近些，他的小动作不过是聊胜于无。
他不爽地抬起头来，指着那几点水渍没好气地说：“大哥，你能不能把头发擦干了才凑过来。”
靳言并不诚心地扯开嘴角笑道：“抱歉抱歉，你继续。”
他松开扶着椅背的手，继续擦头发，另一只手却仍撑在书桌上，低头看连钰的“杰作”。
在他洗澡的空档里，这小子把截止到目前的淘汰时间与相关帖子都写了出来，并试图将它们连成一条线。
临时同伴既然要看，连钰也没有藏着掖着，干脆大大方方地把纸往边上移了一段距离，任由靳言先把纸上的内容看完。
他脸上看不出异样，只是捏着白纸的手指不断摩挲着，似乎还在为过近的距离而感到不适。
读完连钰的思路，靳言心中有谱：“你认为从王珊珊、丢手绢再到合唱队，这些事件或许可以连成一个闭环？”
“或许。”
连钰漫不经心地用笔尖一一划过他所记下的节点。
“9月14日21:41，第一个人被淘汰，提示是不要抬头。而事发之前的监控里，王珊珊起身去了厕所。”
“9月14日22:03和9月15日3:31还没有确定线索，暂时空下。”
“9月15日8:49，第四个人被淘汰。王珊珊的班级刚好在504上完音乐课，发帖人肥皂泡泡留下音符、脸、泡泡碎了和世界崩塌的线索。而在几分钟后，我看到王珊珊和她的同学结伴从艺术行政楼离开，姑且猜测第四个人的淘汰与音乐教室有关。”
“9月15日21:57，有六个人被一次淘汰，id‘听雨声’的楼主发布丢手绢的帖子，马上就有六个人来集合。地点暂时不明，随后你遭到了袭击，破解关键是丢手绢帖里提示的不要回头。”
“假如将已知的三个事件的发生地点与关键线索分别记录下来，那就是——”
1厕所，不要抬头。
2音乐教室，音乐（音符）／脸（画像）。
3未知，丢手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