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沈父重咳一声，浓密的双眉拧在一起，担心地注视着晓凝，但晓凝的脸色比父子俩都要沉静，她什么都没发言。昨夜听来的消息已让她有了心理准备，在逸辰那里一夜的沉淀，她更有了清晰的思绪，对未来有了明确的方向。
沈维希将视线转向晓凝，缓步走向她，牵起她的手：“你一定也希望知道真相，是吗？”
晓凝被动地点点头，心惊地发现他面容似乎又消瘦了些，眉梢眼角都是忧郁。她缩回双手，指甲戳进了掌心里，绝不让自己有丝毫动摇。
“妈，如果你在乎这个家里的每个人，就请不要再有任何隐瞒。”陈馨一回来，他就再度陷入了矛盾，当年失去的那种痛紧追不舍。最震惊的真相已经揭开了，剩下的……他想还能有什么更难以承受的吗？
文燕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她跌坐在沙发里，晓凝注意到她很紧张，十指都不由自主死扣着沙发的软垫，脸上写满了挣扎。
“我当然在乎你们，从嫁给你爸，生了你，我的生活重心就全落在你们身上。”文燕沙哑的嗓音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我不是有意要瞒你们，实在是有些事说出来……怕你们说我太现实、太残酷……”
沈维希不信地摇摇头，喉咙发紧：“难道真有比用钱伤害她更现实的事吗？”
沈父高大的身躯挺立在沙发旁，他几乎没有出过声，但威严的气势教人不敢逼视。他在等待妻子的坦白，等待她用实际行动来重塑夫妻间的信任。
晓凝挨着文燕旁边坐下，柔软的小手盖在她微微颤抖的手指上。“妈，说吧！大家都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不管你做错什么，我相信爸爸和维希都不会怪你的。”
文燕缓缓道：“你们都以为我嫌贫爱富，嫌弃陈馨的出身，其实不是。我是因为她身体曾经做过器官移植手术才……我就你一个儿子，我对儿媳妇的要求最低最低也要身体健康的吧？”
沈维希震动了一下，嘶声道：“妈……你嫌弃一个身体有病痛的人，比嫌弃她的出身更伤人，你想过吗？”
晓凝完全能感受到他的愤怒，婆婆的做法的确够现实，够残忍，连她听了都为陈馨悲哀。
沈维希屈膝半跪在沙发前，仰望着母亲苍白的脸，眼底写满了疑惑：“但是妈，你怎么知道馨馨做过肾脏手术？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文燕却忽然拉住丈夫的手，带着恳求：“兴国，你能先告诉我，告诉你那些往事秘密的人到底是谁？他还说了什么？”
沈父冷漠严肃地放开她，转身上了楼，不一会手里多了个国内快递的信封。文燕抖动着手拆开信封，将里面的七八页纸迅速扫了一遍，眸子闪过好几种情绪。纸上印有照片也有文字，以及病历证明。当她抬头，她的神情有些慌乱，脸上失去血色。
沈父沉重道：“我以为你自己会全部坦白的，没想到最后你还是要先试探我知道多少。文燕啊，我从没这么失望过。”
文燕不断地摇头，喃喃否认：“不是的……我知道我错了，我也可以解释！当时为了建恒，我逼不得已才那样做的。”
“都已经那样做了，做出不可饶恕的错事，害了那个女孩子的一生，你还有什么可以解释？”沈父说完，拂袖上楼，拒绝再听半个字。
晓凝听得揪心，建恒又是谁？看到婆婆失去往日的冷静，眼泪簌簌滚落，口口声声都是懊悔之言，她又惊又疑。
沈维希何尝不是？万万没想到母亲话还没说几句，就出现这情况。
“妈……你到底做了什么？跟建恒表哥什么事？他不是……不是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么？”沈维希冲过去夺走文燕手里的资料，浏览了几页，一行行触目惊心的控诉映入眼帘。
纸张从他的指尖飘落，他僵硬地站立着如同一座冰冷的雕塑。
晓凝将它们一一捡起，细细地翻阅，手指也越来越难以动作，不可置信地盯着文燕。
文燕想上楼去追丈夫，沈维希却猛地伸手拖住她的胳膊。
“妈，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没有做过！你以前不认识馨馨，是我介绍她时，你才认识的……她的肾脏移植手术跟你无关，对不对？”
文燕的眼睛红红的，哽咽道：“在你第一次介绍陈馨给我认识时，我就已经认出了她。那个女孩子——正是十年前为你建恒表哥捐肾的人。”
文建恒——大沈维希八岁，是文燕最谈得来的兄长的儿子，也是最疼爱维希的表哥。建恒的父母大部分时间在美国，他几乎都是被文燕养大，文燕对他的重视并不亚于沈维希。可惜二十几岁时突然出现急性肾衰竭，需换马上肾治疗，那是唯一能够救活他的希望。
然而众所周知，要找到可以匹配的肾源万分困难，可遇不可求，短短时日内去哪找适合的肾源呢？不得不说，文建恒非常幸运，当时同在医院因阑尾炎而住院的陈馨正好做完了一些检查，医生无意中发现她极有可能成为相匹配的那个人。
得知这一线索后，文燕不停地恳求陈馨的父亲。陈父自然不答应，他一个单身男人将女儿拉扯大不容易，对陈馨还是疼爱的。但后来文燕出的价码太诱人，他足足考虑了三天，终是没抵挡住金钱的诱惑。那时候陈馨太单纯，他骗她在手术单上签字，她看都没看全然相信父亲，却没想到这一签其实将自己宝贵的肾给出卖了……
无论是道德还是法律上来说，文燕都做错了，她太自私，就像是黑市交易，干着不为人知的罪恶之事。那场手术陈馨始终处在全麻醉中，之后感觉到疼痛，清醒过来后才发现自己失去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