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大勇的声音渐渐远去,燕轩颐正要举步,却见张珈跪在她面前,浑身颤抖,脸色苍白:“大人,张珈不怕挖矿,不怕吃苦受累,可大人也听到那坏人以前常常欺我们势单力薄,抢我们矿石,今日因我而被大人处置,日后必来报复,而矿上上千男丁,只我们几个女孩子,总被人欺负,求大人怜悯,给个依靠。”

燕轩颐看看张珈,又看看那个一直怯怯的躲在哥哥身边的绿芽,不由想起自己也是孤单一人在那些男人面前忍让打拼,其中辛苦难以言喻,不由起了恻隐之心,淡淡的道:“你跟我来。”

矿工居住的营地和部队驻扎之地相距不远,都尉兰正熙的营帐设在军中大营。

燕轩颐虽然只是燕王的远亲,但她是燕王册封的县主,幼年曾在宫中居住,陪伴太后膝下四年,深的太后喜爱,何况她的儿子,年纪虽小,却即将继承郡王位。兰正熙与之虽然官职辖属上无大小,但从这一层讲,见了她也只能恭敬谦让。

兰正熙姿态放的低,燕轩颐也摆的不高。倒不是因为兰正熙不是龙考城驻军,轮不到她管,而是兰正熙乃燕国第一战神夏延器的得意干将。

想到夏延器,燕轩颐满怀尊重和敬畏,燕国人提起这位传奇一般的战神,还没有不敬畏的。夏延器与燕轩颐的父亲交好,对她也颇多照顾。如今,他的手下来此,又怎能不好生对待。故而,燕轩颐但凡有事相商,都是亲到兰正熙的营帐。

此时,燕轩颐就在兰正熙的营帐与之谈论晶矿的事宜,张珈默默站在帐外等候,这里,不同于她们居住的矿营,没有嘈杂的说话声,没有来回走动的人群,甚至没有生活的感觉。这里,是正规的军营,只有严肃而整齐的士兵,“库库”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营地显得格外压抑,这与张珈的生活很遥远,那脚步声似乎踏在她的心上,使得她心跳如鼓。

张珈早已收起了最初得逞时的小得意,甚至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只想早点离开这里。

直到太阳西落,营中开始点起火把,燕轩颐才出来带着张珈回到自己帐中,一个侍女端了水进来,此时的张珈乖巧的站在门口处。

燕轩颐拭干净手面,方转头看她,眼中一抹了然的冷漠:“你多大了?”

“十四岁。”张珈的声音里带着紧张,他从小在村子里长大,无忧无虑,见得最大的官就是里正和族长,而村里的里正和族长都和善的很,这还是头一回动心机,更是头一回在这么大的官面前动心机。燕轩颐的冷漠让她认识到,面前的这个女人不是纵容她的里正,她甚至感觉到,这位县主大人已看透了她的把戏,那帐外一个多时辰的等待,实际上是对她的惩罚,她感觉到,有冰凉的汗珠,划过背脊。

燕轩颐慢条斯理的喝着侍女沏的香茶:“你想让我怎么给你依靠!”疏离,淡薄而又威严的声音,从小养成的气势,打理城池多年形成的官威,在她刻意的施展下像一座山压向张珈。

张珈只觉身上越来越沉,比背着几十斤矿石还要沉重,又如身陷泥沼,周身无法使力,呼吸越来越困难,一种莫名的恐惧和敬畏让她不由自主的想下跪,想求饶……这种被压迫的感觉激起了她的抗拒之心,内心里有个不屈的声音在提醒她:反抗、反抗、反抗……但又有个声音在耳边蛊惑:不要抗拒,你的倔强会惹县主不快,那可就糟糕了,想想你要做的……

身上的压力越来越大,张珈觉得自己再不求饶就要被压碎了。

就在张珈要屈服之际,突然一股暖流从手腕处流出,只一息间,便包裹了全身,身上压力慢慢消逝,一种太阳照耀下,暖洋洋的感觉。恐惧之心尽去,争执的声音消失无踪,脑海清明一片!

张珈心头轻轻一颤,她知道,影子姐姐来了,它无息无声,却无处不在。它好似无情,却默默守护。

张珈又恢复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望着燕轩颐坚定的道:“大人,矿上只有我们三个女孩子,十三队又是年龄最小的,平日里总受人欺负,张珈不敢求大人开赦放我们回去,今天大人身边的侍卫一下就把肯大勇制住了,身手肯定很厉害,因此张珈斗胆请大人能让身边侍卫教导我们队学习武艺,我们有了防身之术就不怕他们欺负了。”

燕轩颐依旧冷漠,但心里却是震惊的,她在张珈提出让她庇护的时候,就对此事产生了一丝疑惑,在兰正熙帐中,她亦在想,一个未见过市面的小丫头怎会有如此胆量求她庇护。她是天之骄女,从小就尊贵无比,自他接手了龙考城,更是自有一股威势在,谁在她面前不是唯唯诺诺,避其锋芒,而这个下丫头表现的太冷静。她的恐惧,委屈都透着一股冷静,这只有一种解释,就是这一切都是她故意为之。

这个猜测,让燕轩颐愤怒无比,她打算狠狠的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一顿,给她长长记性。所以,她刻意释放气势,她也看出这个小丫头已经不能支持,她就想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自己打退堂鼓,乖乖的从哪来回哪去。

可是,就在那孩子马上要屈服的时候,身上居然透出一股淡淡的,高傲的气息。

这股气息,燕轩颐很熟悉,因为,她,身上也有,那是来自于王室特有的气息。

怎么会?

一个乡下孩子身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气息。

燕轩颐这一次释放出更强盛的气势试探,但,令她震惊的是,无论她如何施为,她的势到张珈身前半米处,便再不能寸进。那股气息既不进逼,也不退让,仿佛与她的气势交融,却又稳稳的将她阻拦在外。

怎么会?

她居然败在一个小丫头手里?

再看张珈,清亮的眼睛正期盼的望着她,那里面满是希冀和紧张,象一只想吃鱼的猫,这不是一个敢和自己较量的人该有的眼神。

那么,是谁?在护着这个孩子?

燕轩颐不动声色的探查了一番周围,一切如常!

一切如常,反而让燕轩颐更加心惊,暗自收起凉着她,冷着她的心思,多了一分谨慎和好奇:“你想学武?”

张珈并不知,方才,身边已经进行了一场较量,听县主这样问,心中升起希望:“是。”

“学武可苦的很。”这时侍女来问天色不早,是否先用晚饭。燕轩颐点点头,看了张珈一眼又补充道:“多备一份来。”

张珈待侍女应声退下才回话:“我不怕苦,我们乡下人天天劳作,最不怕的就是吃苦。”

燕轩颐微一沉吟:“这武功,乃是各家各派的独门绝学,非本家子弟或自己徒弟不能随便教授。”张珈听得此话神色不由一暗,又听燕轩颐继续道:“不过,找个人教你们些防身功夫,倒也无妨。”

张珈闻言大喜:“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燕轩颐淡淡的道:“莫要高兴的太早。我与你约法三章,若要违背,莫要怪我对你不客气,这矿上的鞭子也要叫你好好尝尝。”

张珈忙应道:“是,请大人吩咐。”

“第一,我虽未应承你什么,也与你毫无瓜葛,但你从我这里出去,就由不得人不想,所以,不许以我的名头在外狐假虎威,肆意妄为。”

张珈之所以不求县主明言庇护,本就打算着只要她跟着县主进了帐子,谁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出了帐子便由的她说了,县主自持身份自然不会来和她对峙,没想到燕轩颐早就看透了她,忙点头应是。心里却打着小九九:大不了别人猜测时,我不辩解就是。

“第二,我叫廖侍卫教你们,但若没有他的允许,决不可说他是你们师父。”这师徒名分是有大讲究的,就是自己侍卫,燕轩颐也不愿让手下为难。

张珈也忙应下,她之所以找个人教授武功,一来是让大家都有所技艺傍身,在这里,十三小队就是个整体,互帮互助才能站稳脚跟,二来就是给自己的武功找个掩护,他也不想随随便便的拜个师父。

燕轩颐看她答应的毫不迟疑,也确实没有其它妄念,放下心来,又道:“第三,练武可以,但该做的任务却不能少,坏了规矩,我也不会偏袒你们。”

“是,我们不会偷懒的。”

这时,侍女端了饭菜上来,自是双份,有荤有素,先在燕轩颐面前桌上摆放好,又将另一份摆在另一张小桌上。

燕轩颐点点那一桌饭菜:“不早了,只怕灶上已经无饭,一起用吧。”

大锅饭虽然管饱,却没有味,此时色香味俱佳的饭菜一进屋,张珈就已食指大动,而且干了一天活,又在帐外站了半天,早已饥肠辘辘,可让她在这位威势的县主面前吃饭,还是有些拘谨,便怯怯的问:“大人,我可不可以拿回去吃?”

燕轩颐看她小心翼翼的样,那种老百姓对上位者应有的敬畏既满足了她,又让她心存疑惑,故作大方的一挥手:“去吧。”

自那日起,十三队白天出工挖矿,吃过晚饭便由燕轩颐的侍卫廖真指点功夫,虽然都是基本功,也让大家受益匪浅,最主要的是,张珈在矿上的身份和地位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虽然她对那天的事闭口不言,但她从县主那里请来师父教十三队学武却是有目共睹的,因此,她的沉默造成了各种猜测,各种猜测又让那些企图找她麻烦或者拿她取乐的矿工,产生了敬畏之心。

进山四个月后,张珈为自己打造了一个悠然自得的矿工生活,就像现在她穿着一件灰布麻衣,高束发辫,依旧一副男孩打扮,左手却戴着一只莹白水玉手镯,悠闲的坐在矿地里看着其它人汗流浃背的劳作,一点不担心任务完不成。鉴于张珈和燕轩颐之间神秘莫测的关系及该队战斗力指数,监工还是给予了很大的照顾,比如以团队为单位分派任务,而其它队都是按人头分派,比如有独立的帐篷,比如偶尔加点小菜等。

张珈为十三队争取了福利,十三队的小男子汉们也乐于发扬大男子主义精神,多干点,以减少女孩们的劳作。但像张珈这样一点不帮忙的做法,还是让大家有点不爽的,好歹十二岁的绿芽还替大伙倒点水、擦个汗啥的,张珈倒好,一到矿上就找不见人影,不过不爽归不爽,谁也不好意思提。

张珈自然不会在一边玩,只是找个僻静的地方练武,她并不是个爱偷懒占便宜的女孩,她知道燕轩颐的名头、张扬的外表都不能保护她长久,真正能保护自己的,只有实力。娘亲说过,在这个世界上,谁都不可靠,要想有好的生活只有靠自己去争取。

她记得娘亲的每一句话!

而且,她也不会一直在这里挖矿。娘亲说,等她学会了武就可以去找爹爹。娘亲一直说爹爹是个盖世英雄,武艺超群,如果她武艺不好,爹爹一定不喜欢。而武功并不是学会招式就天下无敌,重要的是融会贯通,领悟精华,因此她要挤占更多的时间来练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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