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妈妈，没事，没事，”宋元衡虽然瘦了，也不修边幅，但精神很好。
他笑着道：“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我娘，我这不是委屈自己。”
“我问了参加过秋闱的学长，京城里的考号十分狭窄，吃食都不能自带，要考官分配，自己做熟了吃，所以，我就先自己操劳，免得被人伺候惯了，到时候吃不好，睡不好，反而不美。”
关妈妈好容易止住眼泪，抱怨道：“都快考试了，大少爷就是回家休息两天，给你好好补补也好。这样考九天，大汉都受不了。”
宋元衡看了看四周，笑着道：“我这样算是好的了，还有很多人从外地赶来考试呢，一路舟马劳顿，很是辛苦。”
很多人长途跋涉，从外地赶来京城，只能借宿在庙里。
他们一家入了京城就寄居在侯府，还拜在曹夫子的门下，又入了书院读书，这点苦实在算不得什么。
白蕊眨巴着眼睛不出声，等到关妈妈将东西全都交代清楚，才取下背上的小包裹，递了过去，道：“这是小姐为大少爷准备的，大少爷可千万要带上，不要辜负了小姐的心意。”
宋元衡接过包裹，道：“妹妹准备的，我自然要用，妹妹这些天在家里有没有淘气？你给冰儿说，等我考完回去，再给她画百蝶图。”
关妈妈看了白蕊一眼，生怕白蕊不小心说了些什么。
白蕊道：“小姐好着呢，大少爷赶紧考完回家吧。小姐还拜了个师傅，会做药膳，调理身体，等到大少爷考完试，小姐亲手做给您吃。”
宋元衡听了也很是高兴，笑着打开包裹。
包裹里有几张厚厚的油纸，还有几双厚厚的袜子，一个大大的食盒，以及一个药瓶。
“妹妹准备了这么多？”
宋元衡拿出一样，就赞叹一声。
白蕊很是得意，“大少爷，这个油纸是给你拿来包裹被褥衣物的，小姐说了，她夜观天象，发现那几天天气可能不太好，大少爷带进去，可以防风防水。”
“这么厚的袜子？”
“厚袜子是小姐说，早晚太冷了，大少爷穿上暖和。”
“这食盒？”
宋元衡边问边打开，扑鼻的香气，顿时引得他的喉头滚动了几下。
“这是小姐拜的师傅做的药膳，补脑补气，大少爷赶紧趁热吃，吃好了，再难的考试都不在话下。”
宋元衡得意地道：“有妹妹真好。”
白蕊期待地送上一双用帕子包裹的筷子，道：“大少爷快尝尝，做这药膳的时候，是我烧的火。”
胡先生做的那个香啊，白蕊烧火都烧出来一碗口水。
宋元衡夹了一块鸽子肉放入嘴里，顿时精神为之一振，不得不说，这样的美食，的确能够让人激发出昂扬的斗志。
这块肉里好像有着无尽的力量，涌入了他的胃里，肠道里，浑身上下都暖融融的。
他的吃相很好，但是吃这道菜的时候，却有些狼吞虎咽，越吃越快。
周围路过的读书郎闻到味，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若是往常，宋元衡一定会大方地邀人共食。
今天，他舍不得。
白蕊看着宋元衡将一食盒的东西扫的干干净净，笑着拍手道：“小姐说了，大少爷要是吃的干干净净，再好好地睡上一觉，一定会高中的。”
宋元衡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肚子。
这饭菜实在是太诱人了，不知不觉，他就吃了许多。
白蕊又道：“大少爷记得，这药瓶里的药，能醒脑安神，每晚睡觉前吃，保证在考号里也能休息的好。”
“真是贴心，”宋元衡的心里暖融融的。
妹妹什么都为他打点得清清楚楚，他一定要高中，将来才能好好护着妹妹。
兄妹两人打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异于常人。
在宋元衡的眼里，什么都比不上他的母亲和妹妹，为了她们，他才催促着自己不断前行，期望自己能够早早入仕，扛起宋家。
……
秋闱这几天，宋太太每天早上起来都要在佛龛前烧香，祈祷宋元衡吃得好睡得好考得好，晚上睡觉前也同样如此。
宋语冰却不以为意。
“小姐难道不担心吗？”白蕊奇怪地问。
宋家全家上下都弥漫着紧张和牵挂的气氛。
提心吊胆地等着宋元衡考完试。
小姐对大少爷的事情一向关心，为何这个时候却处之泰然。
宋语冰道：“我大哥的学问，必然要中会元，有什么好担心的。”
宋太太正好跨进来看女儿散散心，连忙道：“千万别把话说满了，你大哥只要能中了就好。”
宋语冰不言语了。
宋太太又道：“你爹当年连中三元，只怕你哥哥也要这么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看元衡打小就聪明。他的老师们个个都夸他，说从未见过这么聪明的读书郎。”
宋语冰笑了。
“娘，您这样说来说去，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宋太太也忍不住笑了。
她对儿子给予了厚望，又怕这厚望将儿子压垮，患得患失的，难免会失态。
宋元衡在考场里考试，她在外面提心吊胆。
一会想让儿子名列前茅，才不辜负宋淮安。一会又觉得只要儿子能中就成，千万别考坏了身子。
这么些年来，体弱多病的书生们为了赶考得病的也不在少数。
宋太太还担心，儿子要是雄心万丈，结果却考的不理想，留下了心病该怎么办。
到了第六天，夜里突然下起了大雨。
宋太太坐在蒲团上念了一晚上心经。
一想到儿子在经受风雨交迫的苦楚，宋太太怎么还能睡着，恨不能以身代之。
要是孩子淋病了呢？
又或者……
关妈妈伺候宋太太梳洗时，看到宋太太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都掉到了嘴角，连忙安慰道：“太太，别担心，大少爷应当没事。”
“衡儿的身子弱，我怎么能不担心。”
宋太太道：“我真担心他熬不下来，又担心他熬不下来还死撑。”
这么些年，为了考举，送命的人不在少数。
鲤鱼跳龙门，跳过了才会变成龙。
人们只见到了龙，却没有看到多少鲤鱼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他才十七岁，能中案首已经不容易了，我为何还要这么着急，让他连着参加秋闱。”
“晚上几年又算什么？”
“他还那么小。”
宋太太越想越担心。
宋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若是有个什么……
她怎么有颜面去地下见宋淮安。
关妈妈连忙宽心，道：“太太放心，大小姐那天让白蕊送了个小包裹给大少爷，里面放了油纸和厚袜子，想来大少爷的被褥衣物都应当不会受损。”
宋太太略略放心。
旋即又道：“那些东西又能顶多大用处，衡儿打小就养的金贵。”
关妈妈又道：“大少爷这半年多在书院都是亲力亲为，说是担心在考场不会做吃的，喂不饱肚子，大少爷做了这么多的准备，应当不会有事。”
话虽如此，宋太太还是无法安心。
宋语冰知道了，就道：“母亲不如派人赶着马车等在考场外。”
宋太太有个人商量，略略安心了些，连忙道：“你说的很是，就这么做。”
关妈妈立即派了马夫赶上马车，到考场外等着，回来的人说，考场外挤满了各家的马车等着接人。
有考生被人抬了出来，家里人哭着就直接送到了医馆。
宋太太听了直叹气。
北方的秋天夜里很凉，考号连个遮风挡雨的帘子都没有，吃的不好，上厕所也艰难，这样熬上九天，体弱之人考着考着就会晕过去。更何况昨夜下了一场大雨，可想而知，这些考生的凄苦。
宋语冰安慰道：“母亲，哥哥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这说明哥哥的身体尚好，一定能撑得住。我求着胡先生给哥哥配了些强身健体的药丸，还能防止伤风，想来哥哥应当没事。”
有个贴心的小棉袄，宋太太很是宽慰。
东院的门被人敲的震天响，宋太太的心又提了起来，生怕是什么不好的消息。
关妈妈出去看，过了一会喜笑颜开地走了进来，道：“是齐国公世子派人来，说曹夫子命他想办法去探视大少爷，他看了，说大少爷一切安康，什么都好。小姐准备的那些东西全都用上了。齐国公世子还说，大少爷本就才华横溢，这次下雨也没有遭殃，一定会名列前茅。”
宋太太楞了一下，这才想起来，齐国公世子是宋元衡的师弟，都拜在了曹夫子的门下。
立即双手合十，笑着道：“阿弥陀佛。”
关妈妈立即去打赏来报信的人。
宋太太就去了内室，给菩萨烧香。
宋语冰发了一会子呆，见母亲一时半会不会再出来，就回了自个的屋子。
“齐国公世子和大少爷是师兄弟，曹夫子对大少爷真好，”白蕊忍不住道：“小姐，您料事如神，准备的东西都用上了，正如齐国公世子说的，大少爷本就才华横溢，现在天降大雨，大少爷又提前有所防范，必然会高中的。”
宋语冰自言自语地道：“又欠了齐国公世子一个人情呀。”